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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大雨相逢——黄河源三题之二

【字体:      】     打印      2025-06-19 09:10      来源: 黄河网  

每天清晨,我就像太阳一样,充满活力。

终于,雨停了。天刚蒙蒙亮,我就出发,尽管还是阴天。早餐吃了一包馒头片,从河道的洼地拐到路上,突然有些气喘,似乎有了高反的症状。上坡到半山腰,看到黄河河谷里旖旎的风景,心情舒畅许多。远处几户人家的房子,像火柴盒一样镶嵌在河道里,白色的帐篷,绿色的草地,彩色的经幡,袅袅升起的炊烟,让我看到了人间烟火,恐惧顿时被驱赶而走。

这是甘德县下藏科的江千村。藏科是藏族部落的名字。顺着山腰,一直下到河谷,身旁的风景在游动,我已无暇顾及这些荡涤人心的美景。走到高架桥处,又开始下雨。无奈只能蜷缩在桥下。淅淅沥沥的雨,像一根根银丝从高架桥上落下,如关中平原上晾晒的挂面。黑云渐渐汇聚至黄河河谷,乌压压一片,好像走进了世界末日。

远处河道里还有一处国家电网的工地。我穿上雨衣跑了过去,喊了半天,工棚的帐篷敞开着,竟没有一个人。在帐篷前的塑料大桶边洗了洗自己污浊的脸。从门堂乡出来,就一直没有洗过脸。门堂旅店里水缸的水,绿藻丛生,只能用来冲厕所。路上倘若要洗脸,就用湿巾擦擦,或者直接到黄河边,用冰冷的河水。顺道往水桶里打了一些水,这样至少在路上可以洗漱了。

11时多,工人们陆陆续续返回,看到狼狈不堪的我,喊我到工棚里避雨。此地工程已接近尾声,只留下七八个人在检修,等待项目最终的验收。在黄河源两岸,除了乡镇通电之外,零散的村子只能用最原始的太阳能板发电。电对于在阿尼玛卿山腹地里的藏族百姓,依然十分奢侈。现在,我眼前的这些穿着简朴的工人们,在草原上连接希望,给黄河源百姓带来了光明。

施工队里的工人,大多是青海海东人。每个人的脸庞,都泛着高原红,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高空作业的蜘蛛人是一个四川小伙,由于四川工友撤离,做饭的师傅离开,吃饭对于他就成了最头痛的问题。南方人吃米,北方人吃面。现在的厨师是青海人,平时极少做米饭,所以他只能啃干馒头。在高原,味蕾上的煎熬对于这位穿行于4000米塔线之间的“蜘蛛人”来说,比身体上的折磨更痛苦。

去山上干活的工人们,每天清晨各自带着馒头和鸡蛋。午餐时就在山头干啃馒头和鸡蛋。野外施工,都在山脊或山顶,根本无法回工棚吃饭。往返不仅浪费时间,还要攀山越岭。最高的电塔,在海拔近5000米处。

一位杨姓大哥,诙谐幽默,看到我后戏谑说,待在这里,人都要疯了。三月中旬刚来的时候,黄河还结着厚厚的冰,可以上去溜冰。开始觉得新奇,时间久了就无聊了。“这辈子我就来这里一回,以后再也不来高原了,被饿怕了!不怕你笑话,真的饿怕了!”说话间,工棚里的灯亮了,杨大哥赶紧拿起手机充电,“你看看,手机充电都这么难,午饭发一阵电,就只能充一会儿。山里没信号,手机就是一块砖头。”

与他谈话,我感到无比亲切,一股暖流抵达心窝。帐篷里突然飘来浓浓的香味,我馋得直流口水。要开饭了。厨师大哥给我打了一大份炒菜——炒茭瓜和青椒炒肉,还有两个油炸的面团。这一路上,吃了很多次别人施舍的饭菜,我就像一个乞丐。朋友笑我这一路吃的“千家饭”,会长命百岁。这是从唐乃亥水文站出来之后,我第一次在一个单位流动食堂里吃饭,和一帮在高原上施工的工人师傅们。黑黑的厨师大哥,一手拿着勺子,一手拿着碗,笑着说:“不够吃再打,你是行路人,要吃饱饭。不想走,晚上就和我们住一起,明天再出发。”

雨渐渐小了。乌云散尽,河谷里亮了起来。吃饭的时候,年纪稍长的巩师傅说:“你千万不要在山上挖虫草。前一阵子,我们工地上的一个小伙子在塔基周围挖了两根虫草,被牧民发现,罚了6000元。两根虫草,每根3000元,天价呀,要命了。”其实,从某种意义而言,这是对于大山的保护,防止外人的侵犯。

雨停之后,我继续前行。东柯曲和黄河在这里交汇。从这里,沿着黄河,往岗龙乡,我要绕道到东柯曲的桥上,再拐回到黄河边,这样来回要多走15千米。我多么希望是夏天,可以从东柯曲游到对岸。

下了雨,东柯曲里涨了水,浑浊不堪。东柯曲是从阿尼玛卿山南麓里布卡沟雪山融水形成的河流,最终汇入黄河。江千村黄河边很多牧民的房子,大多无人居住。一户人家的墙头上,放着一个巨大的牛头,两角高耸,与河山浑然一体,原生态的膜拜,让我瞬间感受到这种原始图腾的力量——一股来自大自然涌动的力量。

远处山脊上施工架电线的“蜘蛛飞人”,他们的身影,就像一只只移动的蚂蚁。往前,大雨又至。河道、山谷间瞬间乌蒙蒙一片。这样的恶劣天气,大雨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停止。在甘南草原上,我被这样的天气蹂躏了许久。大雨、风雪,最后是冰雹。穿着雨衣,行走在泥泞的路上,路边有一处村庄,叫“恰不将”。寻找冒着烟的房子,想进牧民家避雨,一位藏族女人茫然地看着我,示意我到屋檐下避雨,她不停地询问我,但我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她男人骑着摩托车回来,我拿出身份证给他看。他狐疑地看着,然后指着我的背包,好像问里面装着什么东西。我打开包,让他看里面的衣物、睡袋和帐篷。雨淋湿了衣裤,冻得我瑟瑟发抖。女人开始用牛粪生炉子,男人瞪了女人一眼,然后对我摆摆手,示意我马上离开。我向女人笑笑,感谢她让我在屋檐下避雨。她的表情十分窘迫,带着万分歉意。

我继续冒雨前行。路边大簇的不知名的紫色花,被大雨浇得凌乱地缩在草丛中。黄河被乌云笼罩,山也被乌云削去山头,根本看不见路。在泥泞之中,我只能听到自己脚步踩着路面的声音。百无聊赖地走到暮色临近的时候,看到路侧山崖下有一处空房。一间坍塌,另一间还算完整,门却开着。这是一座牧民储存牛粪的废弃房子。里面收拾得十分干净,墙上挂着十世班禅的像。可以看出,这家主人一定是十分干净利索的人。屋子中央,留有一个火炉。我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不用再前行,至少今夜可以住在这里。有时候,一座房子,就是充满希望的家,哪怕是一座废弃的房子。外面的雨依旧滂沱,偶尔夹杂着冰雹,打得草地哔哔直响。我在门口眺望许久,没有看到一个人,河谷安静得可怕。只有远处的一座帐篷里,透出黯淡的光,让我这个置身草原的闯入者,有些许安慰。

气罐炉发出“嘶嘶”的声音,小锅里的方便面散发着浓浓的香味。我在吃晚饭的时候,一位骑着马赶牦牛的大哥过来,告诉我用屋子里的牛粪生炉子,好让衣服快点干。炉膛里的牛粪被点燃后,冒出可爱的火苗,一颤一颤,屋子里瞬间暖和起来。在高原,这个不起眼的家伙,却成了人们生存的依靠。“有了牛粪,就有了火。有了火,就有了希望,就有了一切。”这是草原上生活的藏族同胞们世世代代的期望。

这一夜,我在恰不将一座被牧民废弃、即将坍塌的房子里,燃着旺旺的牛粪火,钻在温暖的帐篷里,感受着别样的温暖。


作者: 扶小凤    责编: 胡霞 范江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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