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仨,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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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在老家收拾旧物,尘封的书架下,发现一本小小的蓝色塑料皮证件,封面印着“济源市第一中学住宿证”几个金色的字。我好奇地打开,里边有我青春的照片,盖着校保卫科的印章,还有姓名、年级、家庭住址、住宿须知、发证编号等信息。
一晃儿,30多年过去了……
我小心拂去证件上的灰尘,装到身上。或许只有我会在乎它,因为它唤起我对那段美好而又艰辛的求学岁月的记忆。那时,济源一中校区还栖身于济渎庙内,寝室是大寝室,大家在高台面上打地铺,吃饭要交粮食,换粮票。当时,同学们还没形成自觉排队的习惯,打饭时大都挤着去抢,是个力气活儿,多是几个要好的同学把饭票兑在一块儿,有人负责往前挤,有人在中间往外递饭。吃完饭,通常把碗收在一起,大家轮流去塌了一角的小北海里洗碗。
人囿于时代,生活不容易。学习很紧张,同学们目标都很明确,千军万马挤“独木桥”,考上大学,有个美好的人生。于是,大家拼命学习,主动,也被动。
一个夏日午间,教室内大概还有三分之一的学生未去寝室午休,我正低头做题,隐约感觉有人站在窗外,与我无涉,我继续做题,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当我做完一道题下意识抬起头时,看到窗外站着的竟然是父亲。父亲就那么站着,不吭声,看着我。
我马上走出去,与父亲到树荫下说话。父亲是一所初中的校长,对我寄予厚望。他并不常来学校,这次是来城里开会,顺便来看我。父亲问了我的生活、学习情况,并与我就一些学习方法与思路展开了简短的探讨。临走前,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叠崭新的百元大钞,仔细地数出5张递给我,这些钱足够支撑我这一学期的生活花销。我清晰地记得,那些钱崭新得仿佛刚从银行取出。我接过钱,小心地装在上衣口袋里。父亲不能久留,我陪着走了一段后,目送父亲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后来,当我用钱时,发现竟然有6张百元大钞,有2张紧紧贴合在一起,父亲当时并未察觉。那一刻,我既惊喜,又担心父亲发现钱数不对时着急。
那时,老师们教学如学生学习那般拼命,毕竟都要拿成绩说话。我的同桌是女生。当时,男女同桌交流不多。一个英语课间,她建议我不必太追求形式的完美,而要注重学习效率与效果。她夸我的课堂笔记堪称完美,字也写得好,但只须记录需要的内容,省出时间与精力,在课堂上及时消化、吸收新知识点。一语惊醒梦中人。她无疑是我记忆中最可贵的同学之一,于当时白热化的竞争中给我直率、真诚的点拨。
上夜自习,大家都习惯学习到很晚才回寝室睡觉,暗地里有相互比拼的意思。校领导、班主任以及任课老师常催促大家关灯休息,但前仆后继,熄灯后又亮起,这种拉锯战似一场博弈,大家心照不宣。每晚10时左右,为了提振精神,通常我会抽一二十分钟时间到北海池边练气功。那时,全国“气功热”,站在繁星下,有时也有月光,借助肢体导引,吸收天地星月之灵气,感觉自己身体渐渐高大,直至顶天立地,元气满满后再回教室继续学习。每次返回教室时,总会感到同学们投来的异样目光,是不解与问询?而我总是保持行动的神秘。现在想起来,还暗自发笑。
有一天,学校组织我们按班级排队,步行至文昌路参加一中新校址奠基仪式,我记忆深刻。后来才有所反思,当时,我们满心期待新校区会更现代、更敞亮、更大气,却从未意识到学校长期占用庙宇办学的不妥,并对此习以为常,没有丝毫的愧疚。当然,那时我只是一介寒生,似乎没有必要想这些所谓的“大事”。但在后来的日子里,我逐渐把这些事情想通、想明白了。似乎这样,才不枉在济渎庙寒窗苦读的岁月。
而今,济渎庙校区与文昌路校区皆成过往。我的女儿与儿子就读的是济源大道一中校区。
2
事有斗巧,物有故然。
今年儿子读高三,等他高考后,我计划带他去美国看读博的女儿。因须提前准备签证材料,在翻资料时,无意间看到了女儿的一纸证书,那是济源市第一中学的三好学生证。于是,我们仨与济源一中的点滴过往,再次涌上心头。
一直认为,女儿从幼儿园开始,就读的都是济源最好的学校——济源一幼、东园小学、济水一中、济源一中,她接受了良好的基础教育。之后,考入华中科技大学光电学院微电子专业,又前往美国罗切斯特大学攻读光学博士学位。与我们这代人“因陋就简”的求学经历不同,从她身上能明显看到时代进步的痕迹。
女儿上高中时,我工作较忙,都是爱人负责女儿的一应事务。女儿自理能力、自主学习意识都很强,整个高中阶段,对她的学习我没费过太多心思,我们觉得一中的学习氛围好,女儿学习成绩好,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不过,在她的学习上,我参与过她的两次重要决策。一次是她学习压力大,想从实验班换到普通班,按自己的节奏学习。虽有不舍,但我们还是支持女儿的选择。二是在她高考前夕,是否参加郑州一个针对高三学生的考前提升班。我和爱人都拿不定主意。班主任豆志超老师说,女儿学习很主动,成绩一直是班级第一,没有必要施加额外压力,打乱她既有的学习节奏。最终,我们听取了豆老师的建议。
对于女儿的学习,我采取比较宽松的教育方式,可谓“散养”,放任自流,只是给她营造一个良好的家庭生活和学习氛围。我没有什么不良爱好,平时喜欢读书,周末喜欢到户外走走。从我祖父辈开始,家里就有藏书的习惯。“世间数百年旧家无非积德,天下第一件好事还是读书”,这番话,在参加女儿家长会时,作为教育经验我曾分享过。我没有什么秘籍,只是实话实说,不是故作谦态,不是矫情。
女儿从济源一中毕业后,我又与她成了华中科技大学的校友。之后,我在华中科技大学读了博士,喜欢校园大片大片的树林,也喜欢“学在华科”浓厚的学习气氛,女儿填报志愿时,我极力建议她报考。
3
男孩与女孩的秉性或许真的不同。
我想当然地认为,儿子的求学之路,也该像他姐姐一样,顺理成章地一帆风顺。但事实并非如此,在儿子中学阶段的学习中,我不得不做一些干预。后来反思,从他上小学开始,“放任其张扬个性,不计较分数得失,盲目追求素质教育”的方式,于当下的应试环境,似乎有点偏激。
碰巧,儿子也分到了济源一中,36班,甫一进班,我一改过去放任自流的佛系态度,积极主动加入家委会,加强与学校、班级老师的沟通,以期对儿子的学习有所帮助。前年,济源一中“青春导航 遇见未来——生涯人物进校园”活动,班主任梁胜军老师想让我到班里与学生就“社会与人生”的话题进行分享和交流。
梁老师介绍,“生涯人物进校园活动”主要是为了增强学生的规划意识,帮助他们了解不同职业,科学选科,对未来专业与就业选择有一些必要的认识,继而明确人生目标和奋斗方向。我可以应邀去讲,但我向梁老师推荐了女儿。3年疫情后,在美国读博士的女儿正好休假回来,且女儿原来在济源一中就读时也是36班。我觉得她分享自己的学习经历和对现实的认识,可能更容易和同学们交流沟通。梁老师也认可了我的提议。
之后,我便私下与女儿沟通,鼓励她到弟弟班上与同学们交流,介绍自己的学习经验、心路历程等,以资学弟学妹们借鉴。进校那天,她先去看了豆志超老师,随后胸有成竹地进了36班,她与学生们谈学习,谈人生,谈英语口语与异域文化等,真是一场别开生面的班会。
儿子说,在互动环节,他积极提出问题,与姐姐交流,既是为了学习,也是对姐姐的呼应与支持。听到这些,我很是欣慰。
明年是济源一中百年华诞。作为校庆预热活动之一,4月8日,济源市作家协会和济源一中联合开展采风活动。“知周万物,道济天下”,在美丽的校园,大家畅所欲言,解读母校、礼赞母校……那天,看到返校采风活动的条幅,儿子还刻意找寻过我,虽寻而不见,但切实感受到了青春逆反期的儿子对我的关心。
仔细想想,我们仨经历的这些只是些平凡小事,或许根本不值一提。但我们仨都在济源一中度过了一段学习时光,在不同的时空里,却有着与这所学校紧密相连的情感纽带。作为平凡人家,我们实在拿不出什么特别的成果来报答恩师和母校,只能用我们仨的故事,为母校添一份心意。如果我们的故事——88(10)班的我、12(36)班的女儿,以及22(36)班的儿子,能表达、延续或传承一些什么,那显然是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