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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自己的鲤鱼

【字体:      】     打印      2023-07-20 18:09      来源: 黄河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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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鲤鱼拐弯儿》并非鲤鱼真的要拐弯儿。

这是一部散文集,由河南文艺出版社出版。书出来后,许多“好事者”觉得《鲤鱼拐弯儿》这个书名蹊跷,有点“莫名其妙”,莫非作家要改行卖鱼?有哲人问是否还内含隐喻?文艺理论一旦复杂,就得顺坡下驴。我只好凑数来解释,说,这里有两种高度表达:地理坐标上的鲤鱼,社会意义上的鲤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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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18岁参加工作,在临黄河的长垣县基层工作近30年。角色多种,先后当过乡村信贷员、办事员、通讯报道员、小报编辑等,文学老师们看我活得尴尬,45岁那年把我调入河南省文学院,从事专业写作,算是文学招安了。

和那些文学大师相比,想想自己经历简单,几十年里,其实没有离开这一条黄河,无非大河之北,大河之南,一直是在黄河两岸奔波、穿梭、颠簸、工作、谋生。写作元素都和农业有关:地处一个“农业大省”,入文学院前在“农业银行”,来文学院之后写的是“农业题材”。有评论家说,看我貌相五官,还准备列入“农民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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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界一直提倡“体验生活”“深入生活”。过去,河南文坛有一个见效益出成果的文学实验,20世纪90年代,专业作家选择在某一个县或基层兼职一年或两年,感受体验生活,那些当年叱咤风云的豫军健将,曾写出不少有分量的文学作品,积累了丰富素材,为日后爆发打下坚实基础。

时过境迁,现在所谓“深入生活”已不是“柳青们”当年那个方式了。那时,吃住一个地方,专心挖一口深井。如今,人人屁股下大都坐着一个“刺猬”。和那时相比,今天形式上更像多处挖浅坑,看到的都是人生点点“麻子”。

实际上,我也不能“打深井”,也是在“挖浅坑”,更多只能是见缝插针,描摹片段,风花雪月,捕风捉影。这些年,我能“体验生活”的区域范围,大都在身边100千米左右,大于一只兔子小于一只狐狸的范围。每年陆续在郑州、长垣、滑县、新乡、濮阳、安阳、开封、兰考等黄河两岸局部区域活动采风。零打碎敲,尽量把文学这一柄语言的麦克风、采访器、吸尘器、捕梦器、过滤器、发酵池……举高,再高举,扩大领域,但也仅仅能录下两岸掠过的匆忙风声。

我只好量体裁衣,做不成全套成衣,做成百衲衣,甚至做成裤衩、背心、口罩,再小就是鹌鹑布袋了,做文学上的“积小胜为大胜,以空间换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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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感慨的是,一位作家有时离自己熟悉的生活范围太近,恰恰带有“熟视无睹”的短见,加上学识不深,见解不高,懒于深入思考,有价值的素材往往忽视和流失,面对当下的乡村社会多元化、丰富化、复杂化,生出困惑犹豫,不能突破超越固有的创作经验,像苏轼早就看到的“只缘身在此山中”。

有时,一个作家和熟悉的领域有了距离才会更清楚看到肌理和层次,故乡在眼前故乡也在别处,像诗人所言的远处景致在望远镜里成倍放大才能忽然撞伤触疼你的胸口,这也算作家一种“情感远近效应”。也是形成本土作家移居他乡的缘由之一,如沈从文、如萧红、如老舍。由于自己理论浅薄怕露破绽,这里不便作以展开,我继续说那一条鲤鱼如何拐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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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黄河从发源地到内蒙古的河口段为上游,从河口到河南荥阳桃花峪为黄河中游,桃花峪往下为黄河下游。黄河下游地理上,黄河流到兰考的东坝头,像一位哲人思考之后,毅然折头北上,抵达东营,直入渤海,在东坝头这里,是黄河拐的最后一道弯儿,我过去生活在这道弯里。这是地理的拐弯。而人生社会白云苍狗,无奈顺从河流,不乏善意拐弯,真诚拐弯,不能不拐弯,要有拐弯。这是社会的拐弯。

人生不一定都能做到“粉身碎骨浑不怕”,个体而言模仿鲸鱼的机会毕竟太少,不是每个人都能成全去拥有自己的辽阔大海。人生何处不拐弯儿?可以说没有不拐弯儿的人生,就像黄河里没有一条不拐弯儿的鲤鱼一样。

我写作的形式也像一条河里的鲤鱼,去呼吸波浪、触及泥沙、吞食浮草,甩子产卵。拐的是一道文字的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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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菜烹饪大师曾有经验谈,他们说,天下的黄河鲤鱼就数我生活过的这一段生长的是同类中的好食材,肉质肥美,原因是河道宽阔,水速缓慢,杂草丛生。

从当初写作开始,我像一只井底之蛙,一直没有走出本土范围,无论开始创作乡土诗到后来尝试写的散文,笔下题材也多是两岸熟悉的风土人情,草木器皿,风俗时令,芝麻绿豆,鸡飞狗跳,不能洗掉那些泥气、腥气、土气、俗气、草木气、烟火气。

这部《鲤鱼拐弯儿》里,分了“风物”“世相”“地域”三部分。我写不了《黄河传》,是把这一段河流拆开来写,多是我在这一段大河两岸的所闻所见所记所思所拾。

有化俗为雅的,有不雅不俗的,更多是反过来“化雅为俗”。包括近两年陆续出版的散文集《北中原》《非尔雅》《故乡搨》《怼画录》《文字的虎皮花纹》,《乡土和孩子》系列儿童诗集《一朵花就是一座果园》《宝石蜜城》《吃荆芥的猫》等,算是体验生活后的收获。它们多多少少沾有鲤鱼的腥气和泥泞。有人老远就闻到了气息,说这是一个河南人在玩猴。

但是,无论穿何种外衣,我一直是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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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憾的是自己水平手段欠缺,表达再现得深度不够,食材难以入味,笔下那些文字远远跟不上这个五光十色快速发展的社会以及人情世故,万般人精。社会是天翻地覆,文字总是迟钝滞后,我有慢半拍呼吸跟不上的缺氧感觉,像我得了“新冠”后的后遗症。

一位作家在写作途中,一路走来,不论如何探索,尝试,何尝不是“作家潮流里要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一条鱼”?

作为一位土生土长的中原作家,我也只能去当大河里日夜游动的一条鲤鱼,且还不能是鲈鱼,不能是黄花鱼,不能是入海口回溯的鱽鱼,更不能是……只有那一种带着混浊泥沙的黄河鲤鱼,宿命一般,鲤鱼无关乎两岸的阴晴圆缺,只有在这一段大河里不断游动,或逆流或顺流,翻沙搅泥,碰壁拐弯,拐弯碰壁,伤痕累累,依水而生,只能与大河同存。

编辑:胡霞 范江涛


作者: 冯 杰    责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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