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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麦娘

【字体:      】     打印      2023-05-16 17:06      来源: 黄河网  

那时,我还没有抽穗的麦子高。娘拔草,我抱草。我不时撞到娘。她低眉看我,微笑像麦花,湿漉漉地撒我一身。我仰着头,像极了灌浆的麦子。

娘,这是啥草哩?

看麦娘。

看麦娘,是麦子的娘吧?

是哩,看麦娘是麦子的娘。你看,她还仰着头看麦子笑哩。

不对哩,看麦娘咋还没有麦子高哩?

因为麦子长大哩,看麦娘老哩。

不对哩,你都要薅掉看麦娘了,她不痛吗?咋还会笑哩?

不痛哩。麦子大了,可以另立门户了,看麦娘开心哩。

我紧紧地抱着看麦娘。我没有置她们于路上,而是放到地头的水沟边。这样,她们就能活下去,稍微踮起脚,又能看见麦子了。

看麦娘确实很有娘样。初秋,她早早起身,试探土壤的温度、湿度。冬天,麦苗哆哆嗦嗦,她却粗壮、敦实,努力伸出叶,为麦苗驱走寒气。天太冷,耗尽了她所有体力。春天到了,麦苗见风长,她再也撵不上了。

细瘦,低矮。这是看麦娘留给人的印象,犹如娘留给我的印象。

看麦娘不矮,她弓腰忙活呢!忙啥呢?说不清,娘为娃总有忙不完的事!圆柱状的花穗,灰绿,像塔铃,从春到夏,转黄了容颜。走近了,仍看不见她深埋的脸,那些花穗,像狐狸尾巴,摇呀摇,摇得人意乱神迷。

看麦娘就是那狐狸,摇着尾巴,守着她的“小王子”——麦子。

“看麦娘,随麦生陇上,因名。”陇上,是娘离娃最近的地方。王西楼的《野菜谱》说:“看麦娘,来何早!麦未登,人未饱。何当与尔还厥家,共咽糟糠暂相保。”成长只有回忆,没有回头路。麦子和看麦娘,终将活成彼此的远方。

我进城读中学,娘每次来卖菜,无论早晚,都会来看我。有时,我在上课,她就站在校门口,伸头向里望望。有时,我在睡觉,她就站在我床前,伸手向我梦里摸摸。她一定知道,我这株麦子,她看不住了,只能远远看我、望我……

时光轮转,渐行渐远。娘还在麦田拔看麦娘,但抱草的人不见了。

现在,娘看我都难。看麦娘与麦子,娘与我,在我们共同的时光里,曾一起发芽、吐翠、拔节、抽穗、扬花、灌浆……但为何就走散了呢?娘与看麦娘沦为了我和麦子的看客。时间荒芜,杂草丛生,一切都落入时光的牛羊之口。

“有看麦娘,翘生陇上,众麦低头,此草仰望。布谷飞鸣,妇姑凄怆。谁当获者,腰镰而往。”或许吧,当麦子签下时光的生死状,甘为食物,她的命运就改变了。同时改变的还有看麦娘,作为麦子被招安的投名状。我何尝不是呢?

立夏,小满……时光的陇上,娘蹒跚的脚步,并不比看麦娘稳当。看麦娘一名守田,一名守气。她所守的田、气,也是娘为我——一株逃跑的麦子,恪守的。

编辑:胡少华 范江涛


作者: 葛亚夫    责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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