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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酒新醉

【字体:      】     打印      2023-02-23 12:33      来源: 黄河网  

米酒是冬天的小暖阳,喝了心里热乎乎的。这是母亲说的话。

母亲是家里的后勤部长,整天围着锅灶转。吃喝是一个家庭的大事,在那物质并不丰富的年代,一日三餐更是要精打细算,为在地里干活的父亲、姐姐搞好后勤保障,母亲的压力也是不小的。好在入冬后,已没有重要的大农活需要赶撵,母亲也就稍微放松下来,思忖着做点什么,作为餐桌上伙食的佐充。

冬日酿酒,是个不错的选择。这个酒是米酒,或叫甜酒,四川人称之为“醪糟”。这个行当,母亲是能手,年年操作,从未失手,在村里小有名气。

雪白的糯米浸泡几小时后,手指轻捻即碎。将它们放进饭甑干净的屉布上。烟火缭绕中,糯米的清香慢慢散发飘溢。母亲取出蒸熟的糯米,放凉后加入酒曲,装入深红色的陶罐里,再把它密封起来,裹上一层厚厚的棉絮,置放闲处。在这个看似简单的过程中,是大有诀窍的。隔壁的王大妈总出差错,做出的米酒不是味涩,就是封口不严致其发霉变质。母亲说她不把细,“把细”是精心之意。母亲心里有谱手上有数,酒曲与米酒的比例,全凭多年的实战经验总结而得。糯米不能蒸得太软而稍有硬度、酒曲拌透拌匀、罐口封严不进气是母亲保证米酒质量的三大绝招。

美好的期许总会如约而至。

一天,三舅到我们家吃晚饭。那时,三舅顶外公的班在信用社上班,他隔三岔五到我家玩,其实是跟着曾经当过村会计的父亲学打算盘。

炒上几个热菜,母亲打开陶罐的密封盖,顿时,扑鼻的酒香弥漫开来。

“三兄弟,你尝尝,这是我前几天做的米酒。”母亲语气里有一种自信。

“甜,香!”三舅拿起瓷勺,舀了往嘴里送,忍不住赞叹。

母亲欣然。

我端过盛米酒的碗,大口地吃喝起来。米酒里有米有酒水,掺和着一起吃,味道更绵长。其实,这样的米酒在中国古代早已有之。唐代大诗人李白就曾喝过,并忍不住说:“米酒清新醉仙人,酒香飘醚世人魂。”豁达而好吃的苏东坡更是垂涎三尺,以如椽之笔赞米酒:“形似玉梳白似璧,薄如蝉翼甜如蜜。”与性情豪放的郑板桥相比,李苏二人还是儒雅了些。“家酿亦已熟,呼僮倨盎盆。”郑板桥在厨房里大声吆喝,新酿的米酒已经可以喝了,大家快点拿碗来盛,香甜可口哦!在美食佳酿面前,文人也是天性不羁,率真得很。

父亲不喜食米酒,说米酒没有白酒有劲。多年以后,我才知道父亲是忍嘴。那时,生活不宽裕。父亲说得云淡风轻,却涵养着高山深海般的爱。

那天晚上,我喝得面红耳赤,有些飘飘然。酒足饭饱时,不小心带倒了长凳子,把墙边酸菜坛子的沿打破了,母亲心疼了半宿。

小时候,母亲早上偶尔会给我做一碗米酒汤圆,米酒、汤圆都是我的喜物,吃得人手脚发热,驱散了冬天上学路上的寒冷。

老家还有一种吃法,将米酒与鸡蛋一起煮着吃,俗称“醪糟蛋”,这是产妇的专享。孕者待产之前,主家早已酿好一大坛米酒,以备产后食用。当地人认为,醪糟蛋的营养成分易于人体吸收,是孕产妇和身体虚弱者补气养血之佳品,亲朋好友去看望,少不了提一篮鸡蛋,以备产妇享用。可见,醪糟蛋是一好物,一般人还不一定能吃上呢。

母亲做的米酒能一直吃到过年。一碗清香的米酒,温暖了肠胃,温暖了冬天,也抚慰了童年。

“妈,我想吃米酒了,您做点吧?”出走半生,归来仍是那般少年意气。

“要得。”年已八旬的母亲精神矍铄。她打开柜子,从里面翻拣出糯米,倒入盆中,清洗、浸泡……恍然间,日子电光火石般溜走了40年。那个曾经纯真的阿仔,已是双鬓染霜,到了知天命之年。

“米酒香,米酒甜,米酒岁岁伴冬闲。东一勺,西一碗,夜长昼短暖流年……”童谣在耳边响起,慌忙抬头寻找母亲。灯光下,老人额头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些。刹那间,泪水涌满眼眶,我赶紧别过头去。

踱步到院子里,想看看明月星辰,可什么也没有。苍穹下,大地死一般沉寂。村前那条小河的南面,靠近公路的村庄,散布着零零碎碎的灯光,有些呆滞,有些模糊……

不喜欢用往事喂养自己,也不幻想以将来沸腾自己,觉得抓住现在,过好当下是最好。可林清玄说:“人生如水上写字,第二笔未曾落下,第一笔已经流向远方。”这个“最好”似窗户薄纸,被岁月的舌头轻轻一舔,就破了。米酒纵然香甜,可口,温热,可遍地的稀碎拉杂,让人在寒凉中有着莫名的忧伤。

暗夜中,母亲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编辑:胡霞 范江涛


作者: 张向前    责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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