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故事 黄河情

在我的记者生涯中,最令人难以忘怀的是在濮阳采访综合治理黄河背河洼地和黄河防汛的那段经历,黄河是我最美的记忆。
我在黄河复大堤
1978年12月,我结束了近6年的知青生活,招工到河南省安阳地区黄河修防处,被分配到机械施工二大队,成了一名黄河人。这是全国首家用推土机、铲运机等机械组成的黄河施工队。
报到的第二天,我和几个工友从濮阳县郎中乡(原安阳地区修防处所在地)到北坝头看黄河。我对黄河并不陌生,小时候常听父亲讲他和战友在黄河两岸抗日打游击的故事。黄河在我心中是神秘而伟大的,真真切切站在黄河岸边,看到长河在夕阳下静静地流淌,温暖柔和。偶尔,还能看到几只水鸟在河面上嬉戏,一条载人的木船在水中缓行。这就是黄河呀,这就是伟大的母亲河呀,想不到,我竟能成为一名黄河人,从此和河相依相伴。
我们的主要工作,就是在黄河滩区开着铲运机挖土,然后开到不算太高的大堤上,倒土、碾压,层层加固,按黄河人的说法,这叫“复堤”。我们施工的第一站是长垣县赵堤段的黄河大堤。
常听老人讲人与黄河千百年来抗争的故事,抗洪抢险都靠人拉肩扛,想不到这种原始的复堤方式,竟然在我们这儿终结了。我们用现代化的机械取土复堤,那可快多了。我从不会发动拖拉机到点火启动,并操作铲运机一升一降地取土、倒土,半个月不到,就基本掌握了这门技术。那时的条件艰苦,因为是流动作业,我们住的是架构房,要用铁架子支起来,高粱秆和杂木编成一片片墙体,四周糊上麦秸泥,上面铺上石棉瓦,就是我们的宿舍了。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屋顶被吹得咣咣响,风从墙缝钻进来,丝丝响、刺骨凉,冬天从不敢脱衣睡觉。在这样的环境,我们这批以知青为主力的队伍,因摆脱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成为国有企业的工人而兴奋,没有一个叫苦的,各个士气高昂。我们披星戴月,冒着酷暑严寒在黄河滩区挖土、复堤,浑身是泥,看着在我们手里不断加高的黄河堤防,一天的劳累烟消云散。夜幕降临,我们围坐在大堤上,享受着清凉的晚风,听工友讲述“下乡”时的故事。
在这样的环境中,我越发热爱黄河,火热的生活,使我更有勇气追逐小时候的记者梦。我把施工队帮扶滩区群众的好人好事写成新闻报道,贴上3分钱邮票投给县、市广播站和省电台,听到广播里播出我的报道,欣喜若狂。工友向我祝贺,施工队长老曹说:“小胡是记者的料儿,早晚会离开咱们黄河的。”
确实被工友们说中了,由于白天劳累,晚上还要熬夜看书,趴在被窝里写稿,我的视力急剧下降,铲运机开不成了。1981年,我调到了安阳地区滑县商业局工作。我利用单位支持我写作的便利条件,坚持做新闻报道,利用业余时间跑遍了百货、五交化、副食品等商业系统八大公司,采写的稿子先后在《河南日报》《中国商业报》《经济日报》和中央电视台刊播。为此,我被选为县劳动模范、滑县新长征突击手标兵、安阳地区、安阳军分区优秀通讯员,在当地小有名气。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1986年,市里筹备濮阳人民广播电台,我被市广播电视局调去当记者,从此实现了我的记者梦。当了记者,采访黄河、报道黄河,更方便,我信心倍增。
背河洼地谱新篇
在多年的采访经历中,最难忘的是对黄河背河洼地综合治理的连续报道。
黄河流经濮阳167.5千米,槽高滩低堤根洼,属典型的豆腐腰河段,大水大淹、小水小淹。大堤以北的背河洼地,由于堤根长年渗水积水,土地碱化,“冬天白茫茫,夏天水汪汪,只听蛤蟆叫,就是不打粮”。长久以来,沿黄的濮阳县、范县和台前县,都难以摘掉“贫困县”的帽子。
1985年,新成立的河南省濮阳市委、市政府领导班子组织农业、水利、河务、科技等部门人员对沿黄3县进行为期半个月的调研,滩区、背河洼地贫困状况令人吃惊。多年来,沿黄人民为防汛和黄河安澜付出了巨大牺牲,濮阳北金堤滞洪区担负着大汛守护京津冀的安全,作为黄河最大的滞洪区,经济发展受到严格限制,粮食“十年九歉收”。当年,濮阳的林市长曾对大家说:“再不能这样了,让黄河背河洼地的农民解决温饱,是我们共产党人的责任,沿黄群众曾动用家底支援刘邓大军渡黄河,拉开解放全中国的序幕,我们一定要让这里的农民过上好日子。”经过多次市委常委会、市政府全会研究,并组织专家反复论证,制订了以“引水、压碱、改土、种稻,旱、涝、碱、渍、薄,农、林、牧、副、渔综合治理黄河背河洼地”的方案。1986年11月16日上午10时,全市综合治理黄河背河洼地动员大会在濮阳县渠村乡隆重召开,随着一声炮响,土筑的主席台被震得摇晃起来。接着,9声礼炮连续响起,第一期综合治理背河洼地脱贫攻坚战役宣告打响。
工程开始,30万民工日夜奋战在工地,开挖沟渠。
濮阳人民广播电台闻风而动,指令我赶赴位于黄河防汛第一闸渠村分洪闸的指挥部进行系列报道。我身背铺盖,吃住在治理一线,现场采访。白天我随指挥部领导到工地采访,夜晚我写好稿子,通过5道手摇电话把文字口述给仍在电台守候的编辑,第二天早晨在《濮阳新闻》中播出。3个多月来,我每天工作十五六个小时,发稿60多篇。采访期间,不到一岁的儿子病了,我打电话委托在滑县中医院的二妹照看。低血糖症犯了,我晕倒在工地,醒来后,喝点水,啃块馍,继续采访。几十万大军日夜奋战的工地上,涌现出许多令人难忘的故事。
“综合治理黄河背河洼地”项目,一炮打响,引来了黄河水,沿黄三县农民手捧白花花的大米,感念党恩。渠村乡王窑村是有名的贫困村,当地有一个顺口溜“王窑穷、穷王窑,宁肯去坐牢,也不嫁王窑”,水稻丰收后,农民解决了温饱问题,脸上也滋润起来,有人看到“背河洼地种稻”使百姓有了奔头,还张罗着提亲说媒,多年娶不上媳妇的王窑村,竟有12个光棍汉成家,市长闻讯赶来祝贺,高兴地和12对新人合影留念。
时光如梭,沧桑巨变。到了2022年,黄河背河洼地,万顷稻田,一片金黄,微风起伏,稻浪翻滚。当地大力推广“稻鸭共养”共态农业模式,坑塘里绽放的荷花,水中游来游去的鱼儿,塑料大棚里鲜脆水灵的黄瓜,一座座二层小楼和干净整洁的农家小院,一派北国江南的秀丽风光。
“96·8”洪水迎考验
1996年8月,我国多地遭遇了罕见的特大暴雨,地处黄河豆腐腰段的河南濮阳面临黄河防汛严峻考验。
因为在黄河复过大堤,我主动请缨,到一线采访。没有车,我拦了一辆出租车,赶到濮阳县郎中乡北坝头那个我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到了指挥部,人多没有床铺,我找了两个大纸箱拆开铺在地上当床。在现场指挥防洪的宋副省长看我躺在地上,问是谁,有人告诉他说是电台的记者。省长拉着我的手说:“记者,关键时候少不了你们。”他还拉着我和河南日报驻濮阳记者站原站长刘运峰一起合影留念。
黄河第一号洪峰骤临濮阳,洪水经濮阳直冲下游,山东省东明县、鄄城县,隔河滩区数千群众被洪水围困。之前,濮阳防洪预案已考虑到山东这两个县的情况,及早成立了迁安山东灾民领导小组。8月8日,山东防汛告急求援的电报传到濮阳后,濮阳市在自身防洪吃紧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地从郎中、王称堌派出4只大船,将东明县1500名灾民及大量粮食转移出来,群众自觉为山东灾民腾出200多间房子。同时,范县也紧急行动,派出抢险队帮助鄄城县滩区的巩庄、格楼、罗庄等11个村庄5000多名灾民转移。得知信息,我冒着瓢泼大雨坐上部队的冲锋舟去现场采访。我看到濮阳派来大船,干部们蹚水引导山东群众上船,不少女干部帮着抱娃,一位女同志看到八九个月的孩子饿得直哭,毫不犹豫地给孩子喂奶。目睹此景,我泪流满面,录下了珍贵的音频资料。
在回去的路上,冲锋舟没油了,汹涌的河水拍打着小船,一个浪头比一个浪头猛烈,眼看小船像树叶在河里打转,快不行了,我对急得差点哭出来的驾船小战士说:“不要紧,万一出事了,你一定把我这个采访机送到电台,这里的资料不能丢。”
正在这时,一艘拉货的木船从对岸过来,小战士挥舞着红色救生衣拼命呼喊,木船上的人终于看到了我们,抛下绳索把我们拉上大船。当船上的师傅得知我是记者时说:“你不要命了,太危险了。”
晚上,我赶到指挥部,坐在用纸背铺的床上,连夜赶写出《濮阳市全力救助山东灾民》消息,用河务局的传真机发到电台,在第二天的新闻节目中播出。8月11日,山东省致信,对河南省沿黄滩区在自己同样被淹的情况下,优先转移、妥善安置山东省灾民表示感谢,我从市委办得知信息后,立即写出《洪水面前见真情,河南省妥善安置山东灾民》的消息传给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并于两天后在早晨6点30分的《新闻和报纸摘要》头条播出。
2002年7月4日,黄河首次调水调沙试验,我第一时间来到濮阳县王城堌河段现场采访,在勘测船上迎着巨大的水浪,采访现场指导的河南河务局原副局长王德智,河水打湿了我的全身,但我坚持录音采访,制作的现场报道《河南黄河首次调水调沙》,在7月5日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出。
如今,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上升为重大国家战略,这让我这个“老黄河”激动不已。我对母亲河情有独钟,念兹在兹,虽然退休了,但我不能做旁观者,我要继续为黄河表功,为黄河宣传,为黄河文化建言。
编辑:胡霞 范江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