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菱角

我的家乡地处江淮之间,河流池塘星罗棋布,菱角是最常见的水生植物。
每年三月初,菱叶就从水底钻出水面,随着水波温柔地荡漾。五六月间,淡黄或纯白如米粒般大小的菱花儿在碧绿的菱叶间悄悄绽放。
菱角,有野菱角与家菱角之分。野菱角颜色青碧,分两大类。一类是“鸡爪菱角”,其叶细长,菱生四角,角角带刺,刺尖细而长,形似鸡爪。釆摘时,一不小心就会刺入手掌,痛得人倒吸凉气。这种菱角,刺多肉少,极少有人釆摘。还有一类野生菱角,叶大而圆,菱实有三角的,也有四角的,只有两侧角有刺,而且这刺大多萎缩了,不怎么扎人。它的菱肉饱满,外形虎头虎脑的,我们称这类野菱角为“狗头菱角”。小时候,我们打菱角主要就是打狗头菱角。
家菱角的叶片,较之“狗头菱角”的叶片还要大些,绿中透红。这种菱角,茎粗壮,菱实大,外壳呈青豆色或红色,有着弯弯的两只角,状似牛头,角尖也带着刺,但不锋利。家菱角是自养的,为私人所有,不允许外人随意采摘。街上卖的菱角,都是家菱角,卖菱角时很少论斤称,多论碗卖。一碗多少钱,我不知道,因为村人没有闲钱买来吃,都是自己采摘野菱角。
夏末时分,正是菱角的生长期,脆生生的菱角最宜生吃。夕阳西下,我和小伙伴就会三五成群,携着脸盆或小桶,到池塘边摘菱角。哪里水深,哪里水浅;哪塘的菱角大,哪塘的菱角小,我们都谙熟于心。这里不属于水乡,除了“打鱼佬”家有船外,别的人家没有船。我们摘菱角,没有船可坐,只能脱掉外衣下到浅水区去摘,再好的水性也不敢游到深水区去,一旦被菱角藤蔓缠住了腿,就凶多吉少了。
釆摘下的菱角,被我们装进脸盆或小桶里带回家,用清水养起来,可以吃几天。夏季的菱角,颜色青碧,外壳薄而脆嫩,用手很容易剥掉,露出雪白的菱肉,带着水味儿,吃起来嫩甜爽口,让人口齿生津,心生清凉。夏季的菱角,没完全成熟的时候,只宜生吃,而老菱角煮熟才好吃。
立秋之后,水面的菱叶颜色重了,显出了几分老气,菱花也稀疏了。这时,菱角老了,“打菱角”的时候到了。“打菱角”的工具很简陋,找一个多杈的树枝,把它制成“菱角钩”,直的一端系上长绳,另一端绑上一块不大的石头就妥了。人站在岸边,把“菱角钩”抛向水中藤蔓密集处,待钩下沉后再用力拉绳,很轻易就能拉扯上一大把结满了老菱角的藤蔓,反复多次,眼看着菱角藤蔓积成了堆,蹲下来摘就是了。半晌工夫,一个十余岁的孩子就能打上一满盆。把菱角淘净倒入锅里煮,不一会儿,就可以吃到冒着热气、喷喷香的菱角米了。菱角米又粉又糯,吃起来不仅口感好,还能饱肚子。精打细算的农妇,常把它当作一家人的晚饭,以节省一顿粮食。老菱角的外壳坚硬,吃的时候要用菜刀从中间剁开。记得父亲那时常为我们剁菱角,一家人边吃边说着家常。如今,回想往事,似乎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
听老父亲讲,菱角于他们那一代人,有着救命之恩。
1959年冬,三年自然灾害开始,很多人家断了粮,当吃光了一切可以吃的食物后,人们把目光投向了池塘。他们先排干塘水,后捉尽鱼虾,再用铁锹翻开塘泥,捡出落在塘泥里的老菱角。一口塘里,常常能翻捡出不少,帮助乡亲们度过了难关。
如今,我已有30余年没打菱角了,可每每吃菱角时,不由得想起小时候打菱角的时光,只是再也回不去了。
编辑:胡霞 范江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