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听的一首歌是银临的《腐草为萤》。

　　“迢迢河汉间，有磷火坠地如彗锋。奢望着，能生死相拥。”

　　沉沦在大地的腐草化为萤火虫，点亮夜空，而萤火虫最终落在腐草间，埋葬于大地之下。生与死，在一点萤火中深情相拥。

　　腐草为萤是大暑时物候变化的第一候，是古人观察自然时总结出的一个美丽的错误。

　　萤火虫当然不是腐草变的，只不过它喜欢待在阴暗潮湿的角落，尤其是腐败的草丛，并在那里繁衍生息，产下的卵恰好在大暑时孵化而出，看上去就像是腐草变的。

　　古时，腐草为萤之说深入人心。《礼记》中有“腐草为萤”的记载。李时珍还煞有其事地进行了区分，说萤火虫的幼虫是竹根所化，成虫是茅根所化。《红楼梦》中，李绮以萤为字谜谜面，薛宝琴猜出“花”字时，林黛玉赞道：“妙得很，萤可不是草化的？”中华文明五千年，腐草为萤也口口相传了五千年。

　　但也有人提出过异议。南宋戴侗著《六书故》时，在“萤”字下注解道：“萤产子于草中，谓‘腐草化萤’，非也。”当时，这般颠覆的声音自然引来诸多声讨。方以智在《通雅》中写道：“合溪曰：‘亲见萤产草中，不信腐草为萤。’不知实阳气蒸腐草，湿热所化也。”他讽刺戴侗知识浅薄。殊不知，他所认为的真理才是彻彻底底的臆想与谬论。

　　那么，方以智缘何如此笃定？

　　一方面，古代的读书人自持身份，几乎不会放下身段，趴在肮脏的腐草上观察萤火虫如何诞生。他们获取知识的途径是先贤的著作，而腐草为萤又能自圆其说，这便让他们毫不怀疑，奉为圭臬。

　　另一方面，古人认为世间万物可以相互转化。庄子说：“万物皆出于机，皆入于机。”《搜神记》说：“自无知化为有知，而气易也。”在这种思想背景下，腐草化萤也就不足为怪。

　　此外，这种变化也暗合了古人对于生命的看法。晋代《萤火赋》中曰：“哀斯火之湮灭兮,近腐草而化生。”当躯壳腐朽的时候，灵魂飘出，靠近腐草就化为萤火虫，提着灯笼继续在人间飞舞。生命不停地变换存在的形式，于是世界得以从荒芜走向繁盛。因此，生命的意义在于草如何绿过，在于萤火虫如何亮过，在于人如何在生命的过程里绽放自己的精彩。每一段旅程，都要轰轰烈烈，都要酣畅淋漓。

　　清代赵执信在《萤火》中写道：“虽缘草成质，不借月为光。”萤火虫虽然是腐草所化，但是不需要凭借月亮的恩泽，自己就能发光。“君看落空阔，何异大星芒？”你看，它飞舞在天地之间，熠熠生辉的样子，和星辰又有什么区别？

　　人生百年，对于大自然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可只要存在一天，就生动、丰富地活过这一天。

　　史铁生曾说：“那一天，我也将沉静地走下山去，扶着我的拐杖。有一天，在某一处山洼里，势必会跑上来一个欢蹦的孩子，抱着他的玩具。”生命的旋律，永远热烈激昂，永远没有尽头。

　　腐草化萤，萤落腐草，生命在有中无，亦在无中有。

　　编辑：胡少华 范江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