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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之上(2)

大河之上(2)

【字体:      】     打印      2022-08-02 15:44      来源:  

“知道了”

  清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七月,面对东河河务奏折,道光皇帝旻宁的朱笔御批只有三个字:“知道了。”

  后续资料记载显示,慧成正是因为这一次河堤垮塌被革职。准确地说,是革职留任。革职,是因为慧成应该为辖区内河堤垮塌负责;留任,是因为还需要慧成继续担当河防重任。道光皇帝知道,河官再换,危若累卵的河堤也难以抵御凶猛的大洪水。所以,面对水情奏折,他没表态。

  不表态,固然是不好表态,但是这位道光皇帝,也的确优柔寡断。正是在他在位的三十年间,中外势力对比发生了颠覆性的反转。

  1840年鸦片战争初起,万里来犯的英军不过数千人,使用的武器是前装燧发滑膛枪。那是火器时代初期最麻烦的武器,射程短,准确率低,装填烦琐,而且射速低,发射一颗子弹最快也需要20秒。这种火器,与当时民间尚在使用的鸟枪相比都不占多少优势。清军使用的弓弩,貌似落后,却比这种麻烦的火枪射程更远、射速更快。加上人数的绝对优势,如果铁了心要打,清政府完全有实力把区区数千人的英军打回老家去,无论如何都不至于输得那么惨。

  可惜,清政府的重兵布置在皇帝四周。闽粤一带的兵力部署,无论数量还是装备,与京师相去甚远。远在闽粤作战的清军要听命于北京皇宫里这位皇帝的调遣,而皇帝的态度,则忽东忽西、反复无常——先是轻敌,极力主战,口气浮夸;一有失利,则立刻议和,道歉赔偿,自己打脸;看对方不给面子,又恼羞成怒,竭力喊打。如是反反复复,朝令夕改,加上千里迢迢,军令传递迟缓,清军的士气和状态,可想而知会是个什么样子。

  面对外敌入侵尚且犹疑不决,面对一份水情奏折,说句“知道了”,不痛不痒,不咸不淡,也就是很符合人设的事了。

  当时的黄河积患多年,下游淤积严重,一年数度决口,已经到了不得不治,却又无从下手、治而无果的地步。在道光二十三年大洪水之前,黄河接连于1841年、1842年出现大洪水。往往是前一次的洪灾遗患还来不及整治,下一次洪灾就到了。道光二十三年的洪水不仅使陕州河段吃紧,下游宽散河段水势更为惊险。暴涨的洪水在中牟九堡冲决黄河右岸,造成中牟以下28个州、县受灾,洪水向东南倾泻千里,直灌洪泽湖。地处下游的开封府遭了殃。开封护城堤被冲得七零八落,以至于水漫全城,河南的科举考试不得不延期举行。

  连年频发的洪水除了与中游暴雨有关,也与下游河道淤积、河床抬高有直接关系。连续大范围的溃决,意味着黄河堤防不堪重负,河流到了改道的前夜。

  清初以降,施加人力让黄河改道北流的建议不时上呈。道光二十三年大洪水之前,刚刚完成洋洋五十卷《海国图志》的魏源撰文,力主对黄河实施人工改道。《魏源集》曰:“使南河尚有一线之可治,十余岁之不决,尚可迁延日月。今则无岁不溃,无药可治,人力纵不改,河亦必自改之。”大约是人微言轻,旻宁没有理睬这个建议。巨大的隐患,他留给了继任的咸丰。

  水总会给自己寻找合适的低地。13年后,黄河果然自行改道。魏源的预言应验了。

  咸丰五年(1855年)六月,黄河在河南兰考北岸铜瓦厢决口。咸丰五年以前,黄河在今郑州以东,经原阳、封丘、中牟、开封、兰考,过山东曹县、安徽砀山到江苏徐州,再经苏北睢宁、泗阳入淮,在滨海入黄海。铜瓦厢决口后,黄河从左岸改道北流,河水淹过封丘、祥符、兰仪、考城、长垣,夺大清河,汇入渤海。铜瓦厢以下数百里南流河道自此废弃,成为“废黄河”。

  朝廷对黄河水患的放任态度,自然受到诟病。这种放任固然是对民生的极端漠视,但对于当时的朝廷来说,确有万般无奈。

  道光二十三年,正是第一次鸦片战争失败后第二年,中英《南京条约》除了割地通商条款外,还有对英2100万银圆的赔款。银圆指的是当时世界通行的西班牙银圆。2100万西班牙银圆,相当于当时的1470万两白银。1843年春天大洪水来临之前,对英第二期赔款(210万两白银)还未筹足,加上前两年黄河连番决口,朝廷急需调拨河工和赈灾银两,正是国库空虚、捉襟见肘的时候。就在这个当口,户部银库爆发了巨额库银亏空案。

  这一桩由上上下下历任管库、监库官吏联手做下的惊天贪污案,几乎掏空了当时的大清国库。

  引爆亏空案的是一桩库丁舞弊事件。

  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户部银库有个库丁张诚保,他的哥哥张亨智想为儿子报捐知州,托亲戚把一万多两白银分装成11袋送到户部报捐。张诚保办理入库时故意舞弊,先把第2袋报为第3袋,见当值库官和查库御史心不在焉,便在接第7袋时直接捏报为第10袋。漏报的4袋白银运回张亨智的银号。事后,知情库丁都分到了好处,但银号几位管事人没得到好处,于是告发了此事。

  直到次年三月,也就是道光二十三年黄河水患暴发前夕,道光皇帝旻宁才得悉案件全貌。旻宁自然恼怒异常,即命刑部查验全部库存。查验的结果,让这位颟顸皇帝如遭五雷轰顶。户部银库应存白银1218.2万两,实际库存却只有292.9万两,亏空达四分之三以上,近1000万两库银被管库各等官吏私分,涉案官员达321人。

  在内忧外患、国运未卜的形势下,面对所剩无几的国库、巨额的亏空数字和大面积的监守自盗,旻宁的心情可想而知。他下旨严审,并出诏令:从嘉庆五年(1800年)至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间历任库官、查库御史等,各按在任年月,按月罚赔。

  因涉案人数太多,一时难以全部停职查办,朝廷不得不以“革职留任”的方式,让戴罪之人来查“罪”。结果可想而知。罚赔、追缴持续了六年零两个月,却只收缴白银150万两。相对于925.3万两的亏空总额,旻宁这一道诏令,差不多算是白下了。

  贪腐的又何止银库管理官吏。道光时期,河员的奢靡更是到了无可救药的程度。本来清代时河员设置就层层叠叠、冗员颇多。当时黄河水患日甚,这些河厅官员却不务正业,整日挥霍大把的帑银,蓄养戏班子消遣。每年霜降之后,河厅官员都会花数万两银子延请名优,连续演戏三个月,美其名曰“安澜”。观剧通宵达旦,宴席连缀不歇,专用厨师成班成队。河员的日用佩戴更是奢侈无度。他们每年入秋便派专人到关外筹办冬装裘皮,采购只拣颜色匀净、毫无瑕疵的整张狐皮;夏装绸缎,出自苏杭一流机坊。官员的衣物用料华贵、名目繁多,令人瞠目。

  道光时期的河工经费主要来源是地丁银、盐课银和关税银,本来不算紧缺。但由于河道官员的腐败,河工经费常常出现缺口,进而导致河夫懈怠,物料供给迟缓。

  清代官方治河的河工经费虚高,乾隆时期有几次堵口实例,可进行比较。

  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闰六月,黄河在仪封十六堡决口。这次堵口历时两年,直到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才合龙,花费帑银500多万两。

  乾隆四十六年(1781年)七月,堵复一年的黄河再度在仪封决口,漫口20处。乾隆派大学士阿桂督工堵口。次年,“两次堵塞,皆复蛰塌”。第三年,决口终于堵住了。这次堵口的花费,“历时三载,用帑两千万”。

  而在此前的乾隆三十九年(1774年),有过一次著名的民间堵口。

  这一年八月,黄河在清江浦老坝口决口。当时的南河总督张皇失措,只得求教于出身下层、熟悉河工的郭大昌,许以帑银50万两,限期50天,让郭大昌主持堵口。郭大昌只提了一个要求,不许各级官员到场干涉。结果,这次堵口合龙,仅用了20天,花费帑银10.2万两。这个效率,比限期提前了一大半,比官方许诺的开支节约了近八成。

  当然,每一次堵口,具体情况不一样,花费也不可能完全一样。郭大昌的成功至少说明了一个问题:当时官员的贪腐与渎职,已经到了明目张胆、肆无忌惮的程度。

  这种情况到了道光时期,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此治河,黄河的决口如何堵得住?

编辑:胡少华 范江涛

作者: 鱼 禾    责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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