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会呼吸的土地——读李遵宪诗集《火焰的欢悲》有感
这是一片会呼吸的土地——读李遵宪诗集《火焰的欢悲》有感

黄河,从高山之巅,蜿蜒奔腾而来。跨越万里,到了齐鲁大地,平铺出万亩土地。这片土地,既带着崇山峻岭的凌傲脾气,也带有黄土高原的倔强个性。
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看似温顺无华,其实黄河水灌注到身体里的血脉,却有着从不屈服的韧劲。
我生于这片土地,深知,这片倔强的土地,是会呼吸的。
儿时放学之后,最喜的是,可以经过一条叫“马颊河”的河流。河流清澈见底,水草漂浮于水中,几条鲫鱼徜徉游荡。脱下母亲做的布鞋,踩着浅浅的河水。水,生得万物之灵性,便会顺着脚踝,一路升腾,与人交汇贯通,成为一体。
水润万物,便在其中。
我见过,望不到边的原野上,风吹麦浪,春风中充盈着麦香味道,“我把掌心搓净的新麦倾入口中,让麦子在求生的胃里继续生长,反复消磨”。停滞在原野之中,合上双眼,张开双臂,躺在金黄之上,与亿万珠麦穗呼吸同一片空气。向上和向下的麦穗,无不是这片土地对耕耘者的慷慨回馈。
我见过,一大片的油菜花,向阳而生,向左向右,油菜香味扑鼻而来。轻手触碰,花粉便会沾染到了手指之上。一只只彩色的蝴蝶,飞舞于万花烂漫间。在这片土地上,演绎着五彩斑斓的万物世界。
我见过,一朵朵的蒲公英,随风飘向天空,撒播向未知处。那是被大地驱逐的流星,正留下生命的波纹,那不是速朽的火焰,只是一次跟同风凉的降温。她正在歌唱,歌唱大地上有家的根茎和温暖。
我见过,雪后的原野,覆盖一层雪白,晶莹剔透,只有远处的一行杨树,挺拔地耸立于大河之畔,任由北风呼啸,随风起舞,奏响了一曲又一曲的鲁西北的颂歌。
半年前,回家过年,我特意跑到了土地之上。目之所及,裸露出的土地,像是静待许久的老人,向着一名游子诉说一年又一年的光景。沟壑之间,我分明可以看到这片土地的主人在此耕耘的痕迹。
一只白鹭,倏地从河边飞起,向着北方飞去。
这是我最为熟悉的一片土地。
青藏高原上的水,裹挟着沟沟壑壑间的黄土,跨越山河,沉淀于此处。静养万物,滋养万民。
深踩一脚,土地发出了“沙沙”的声音,土壤间隙间,淡淡的白色气息盘桓于脚下。这是土地的呼吸。
这片极易为被忽视的土地之上,也曾诞生过伟大的诗人和作品。
李遵宪和他的《火焰的欢悲》便是其中的代表。
诗人笔下的黄河,是“万物生”灵的母亲,黄河给这片土地带来的记忆,深深刻在诗人的灵魂深处。
诗人笔下的黄土地,“蜜蜂,蝴蝶,人类都在花朵绽放的阳光里,锤炼着自己的骨骼和味蕾”。
诗人笔下的黄种人,“在阳光下耕作,以身体点燃火焰,来赞美红铜的品质,还有哪种朴素能与此相似”。
在诗人的另一部作品《夜色》中,诗人写道:“父亲说,那是磷火,骨头里发出的光芒。那种光焰里,有血腥的气息在月光里弥漫,虫蛉与飞蛾不敢靠近。那种光芒里,有人马厮杀的喧嚣,刀剑作响的寒气,那种火焰不是对灯火的昭示和遥望,只是在夜晚,释放的昔年时光里游走的魂魄。”
黄土地上的人,早已经深悟生命的循环往复,眷恋不舍这片土地。生于土地之上,百年之后,依旧魂归土地。只是,在生命沉寂之后,却奋力挣破层层黄土,与空气再次触碰,化作一团明亮的夜火,飘忽于土地之上。只为再次证明,自己曾经来过这里。
这片土地是包容万物的。一滴雨,从天而降,洒落土地之上,被吸入缝隙之间,与千年前来此的山巅之水碰触、交汇、融合,仿佛是久未谋面的远亲,再次相遇。
一道道闪电,叱咤于天际,刹那间照亮了黄色的土地。触碰大地时,燃起的火焰,是天空与大地的协奏曲。“唯有土地可以扯住闪电,登高为王,成为一缕奏响天地间公平的和弦”。站在土地之上的诗人,仰视闪电,“没有怯懦地逃逸,没有内心的坍塌”,“瞬间的闪烁,已让无辜的人交出内心的隐秘”。
诗人是多情的,犹如诗歌是多情的一样。
诗人曾说:“在生命过程中,人的肉体与灵魂不是每一分钟都是崇高的存在。”但当诗在内心呈现的时刻,灵魂与肉体才脱离了污浊与喧嚣的现实,才在对美与崇高的追求与热爱中写下诗行,这是世界对于诗人的吸引和倾斜,也是诗人对于世界与时代的心灵感应和责任。
一首诗是一个有机体,从意向到语言,在“智”与“灵”的高度凝练中完成抒情,以琐碎的意向表达对世界存在的不满和鄙弃,最终展现的文字就是诗人心灵的见证。
诗人穿越于现实和理想之间。亦或是生活的贫瘠,亦或是思想的富足,都让他对脚下的这片土地,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年少时,或许对这片土地多有抱怨,抱怨它为何不能富裕一方。中年时,已对这片土地饱含深情,感恩于土地的不离不弃,让他可以游走半生,还有一寸牵挂。土地滋养了诗人,而诗人却成为了这片土地的主人。
而这,源于黄土地无声而倔强的力量,更是诗人审视生命之后,对生命的再次回归。
“没有这条河,没有了这土地,没有了诗歌,我的生命将会散落一地”。这是对诗人最高的褒奖,也是对生活在这条大河之畔、这片黄土地之上的这群黄种人最高的褒奖。
编辑:时爽 范江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