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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水保记忆

黄自强

  20世纪人民治黄最巨大的成就,应该是改变了黄河有记载以来三年两决口的悲惨历史,黄河不决口为世人瞩目。进入21世纪,其最重要标志莫过于黄河输沙量的大幅度减少,潼关以上各支流的多年(1919—1975)平均年输沙量从18.33亿吨减少到近年(2000—2014)的2.7亿吨,这一现象,许多人认为是偶然的、暂时的,黄河改变不了长期以来高输沙量的特性。但是我认为并非这样,黄河输沙的大幅度减少正是由于流域内,特别是中游地区的人民群众,在党和政府的正确领导下,在黄委科学规划、实施指导下,共同进行了半个多世纪艰苦卓绝的努力,创造出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态环境。上中游水土保持累计治理面积达到22.6万平方千米。而产沙占90%以上的河龙区间、泾洛渭汾上中游、十大孔兑、清水河和祖厉河上中游、洮河湟水的黄丘区共约22万平方千米范围内,由遥感图像解译,经实地大量核对确认:林草覆盖面积为11.6万平方千米,经过治理、保护修复,盖度大于30%的林草覆盖面积达到11.2万平方千米,盖度大于50%的面积达到8.03万平方千米,林草质量大幅提高;梯田面积达到2.57万平方千米;现有淤地坝10768座。入黄泥沙基本上得到控制,这是在党的生态文明建设理论指导下,亿万人民群众坚持流域治理实践取得的辉煌成就。这是一曲生动的绿色颂歌!

  我大学毕业后在山东参加治黄工作,从基层分段到省局机关,23年间,接触的是下游防洪抢险、岁修除患、加培堤防、涵闸建设、河口改道、淤背固堤等工作,对上中游情况,只是从书本中了解了一些,那时认为黄河高输沙量是不可改变的。1989年,我被调入黄委机关,接触到流域的全面情况。1992年,我分管上中游水土保持工作,对黄河水沙变化与流域下垫面因素的关系有了深入了解,逐步认识到流域水土保持和促进生态的自然修复是改善产沙下垫面的关键性措施。

  第一次看到陕北黄土高原令我难忘:到处都是光秃秃的荒坡,满目千沟万壑,除了沟道里有些零星草丛和树木外,坡面上几乎寸草不生。过了毛乌素沙漠,看了砒砂岩地区更是感到震撼,“怎么治”“治不了”“没法治”,即使是看了几个治理成功的小流域和淤地坝,我也没有太大的信心。但当时恰好“黄土高原世界银行贷款项目可行性研究”正在进行中,原水利部副部长周文治亲自指导协调项目的组建和立项论证,明确黄委成立“中央项目管理办公室”,由我任主任,晋陕甘蒙4省(区)分别成立省(区)项目办,4省(区)的水利厅副厅长分别担任主任。这样,我就成了我国水土保持利用外资第一个大项目的执行者和管理者,也从此改变了脑海中黄河输沙不会少的固有观念。世行项目涉及陕西、山西、内蒙古、甘肃4个省(区)、7个地(盟)、21个县(旗、市)黄河9条一级支流(片),项目总面积15559平方千米,规划治理面积5473平方千米,其中,新修梯田7万公顷、果园苗圃3万公顷、增加林草面积42.4万公顷、修建淤地坝2265座(包括212座骨干坝),项目计划投资21.645亿元人民币,其中,向世界银行国际开发协会申请无息贷款(或称“软贷”)1.5亿美元,折合人民币13.045亿元,占总投资的60.29%。世界银行只收取0.5%的承诺费和0.75%的手续费,偿还期为25年,明确了国内配套资金为8.6亿元人民币。项目实际完成治理面积5685平方千米,其中,完成基本农田9.44万公顷(包括梯田7.86万公顷、果园苗圃3万公顷、林草44.79万公顷、淤地坝2205座,取得了十分显著的效益,对黄河上中游水土保持有着深远的影响。

  首先,该项目密切了黄委与流域省(区)的协作关系,增强了黄委在上中游地区的治黄影响力。项目立项首先由黄委提出,立即得到4省(区)水利水保部门的积极响应,取得4省(区)党委、政府的支持。在立项和评估中,我们和世行专家一起走遍了千家万户,看到了水土流失与贫困的因果关系,很快就促成了以扶贫为牵引、水土保持措施为主要内容的世行“软贷款”项目。从1990年9月开始总体规划,到1993年11月15日项目通过世行评估,只用了3年多一点的时间,并被允许提前实施。在项目实施的8年中,中央项目办每年都要组织两次全面检查,一次是在世行专家检查前的内部检查,另一次是组织陪同世行专家进行全面检查。我们踏实细致的工作作风,得到了世行专家的充分信任。时任世界银行驻中国办事处的农业代表是德国人伏格乐,他工作极其认真,检查时并不完全按照我们制订的方案行动,往往会要求改变检查地点和内容。在访问农户时,除了我、翻译及水利部的陪同人员外,他不让省(区)项目办及当地的干部陪同,以保证检查的真实性。晚上座谈时,他会提出检查中发现的问题,经常加班到11点左右。这就使得我们必须在晚饭前后,与各省(区)进行充分沟通。一开始,伏格乐对地方配套资金和投资调整很有意见,经过沟通和解释,他终于同意国内其他项目的投资。最终大家达成共识:只要真正用在水土保持项目措施上的也算地方配套资金,只要符合实际情况和农民切身利益也可以调整措施。

  项目实施前,国内的水土保持工程投资以农民投劳为主,国家投资为补助性质,每平方千米仅一到两万元人民币。世行项目经科学核算后,每平方千米达到32.55万元,这为以后的水土保持投资提供了依据,对投资提高起到了很大的促进作用。因此,世行项目的实施,使流域各省(区)看到了黄委的主导作用和影响力,在此之后,纷纷向黄委提出了实施世行二期项目的强烈要求。

  其次,项目有着重大的影响。项目执行中,前往参观考察的中外专家、学者络绎不绝,1995年9月,世界银行新任行长沃尔芬森一行考察了延河项目区,他惊叹不已地说:“中国延河项目区是我所见到的最出色的项目区之一。在许多国家都有过同类项目,能取得这样大的成就,只有中国。”考察后他还主动邀请世界银行摄制组、美联社、美国之音、德国电视二台等世界上颇有影响的新闻单位,来延河项目区采访和编制专题片,向国际社会宣传项目的成就。世界银行还把黄土高原水土保持项目作为世行农业项目的“旗帜工程”。2002年10月黄土高原世行项目圆满完成,2003年通过验收后被评为世界银行行长奖中的“杰出贡献奖”,2004年6月水利部中央项目办和4省(区)项目办一行十余人,赴华盛顿世界银行总部参加了世界银行召开的表彰大会,为祖国争得了荣誉。

  项目实施有着深刻的示范意义。世行项目在技术和管理上推行了一系列的标准化管理。从规划的可行性研究和评估到建设管理中设备材料的招投标、从技术标准的建立到人员培训的考核、从财务核算分析到效益计算分析、从规章制度建设到项目信息的数字化管理、从项目监督到系统监测等,都能够结合项目区的特点,形成一套较为完善的执行标准和规程,创新了项目管理。项目还培养了一大批基层领导干部和技术骨干,有20多名基层项目管理人员进入了县级领导岗位,培训技术骨干和农牧民技术员两万余人,奠定了高质量完成项目的技术基础和人才基础。项目实施中,创新了建设与保护并重的工作方法。如:在大牲畜饲养中改放牧为圈养和定时放牧相结合、禁牧与轮牧相配合、植被建设中种树植草与自然修复相结合、在淤地坝建设中注意了拦沙与水资源利用的结合等,为项目效益和质量的提高发挥了重要作用。这些做法为今后的水土保持项目规划、实施、监督、评价、管理做出了科学示范,并且具有较强的可操作性,将黄河水土保持工作提高到一个新的水平。

  世界银行项目的成果,还引起了中央领导的重视,1998年,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姜春云,视察了延安水土保持工作,主要参观了世行项目的延河项目区,之后向中央提交了视察报告,江泽民总书记亲笔批示,提出了“治理水土流失、改善生态环境、建设秀美山川”的伟大号召,党中央提出了退耕还林(草)、保证生态安全的一系列方针政策。从此,黄河水土保持乃至全国水土保持生态建设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时期。现在的黄土高原、毛乌素沙漠、鄂尔多斯高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春夏的主色调变成了绿色,果树满坡、梯田雄伟,已经初步呈现出山川秀美的壮丽景象。这只有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中国才能做到,我为此感到无比自豪!

  黄河的水沙变化也进入了一个新的时期,只要坚持党的生态文明建设方针,贯彻好生态保护政策,落实好水土保持的各项措施,在气候没有大的突变情况下,黄河输沙在近20年至30年内控制在年均3亿至5亿吨是完全可能的。

  (本文部分数据来自国家‘十二五科技支撑计划’课题“黄河近年水沙锐减原因分析”成果。)


发布时间:2016年09月27日 责任编辑:裴亮  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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